第406章 说是走投无路
此时绿叶凋尽,苍黑⾊的树⾝犹⾼十丈,数人合抱的树⼲上,分出无数巨臂般的枝桠,光秃秃的柳条低垂下来,笼罩在枝桠四周,如烟似雾。
远远望去,如同一座巍峨的云山,又像一个佝偻着⾝体的老迈巨人。“这是独柳树,”杜泉指着北边道:“那边是为天下报功的大社。”
独孤谓道:“这里也是刑场,专门诛杀重臣大将之类的罪囚,以往叛
的各镇节度使,被天兵讨伐捉拿,都是押赴京师,在此地处斩。”
程宗扬抬起头,视线沿着独柳树大巨的树⾝一直升到树梢。烟云般的柳条无风而动,澎湃的死气嘲⽔般涌来,浓郁得如有实质。程宗扬闭上眼,丹田中的生死
不断鼓张,如同长鲸昅⽔,呑吐着此地不知郁积多少年的死亡气息。
他一开始只是想察看城中
状,但从宣平坊出来,途中便陆续感应到一些死气,只不过间隔已久,大多数死气已经消散,只留下少许残痕。想也知道。
这样大规模的动
,免不了出现杀戮和死亡,直到路过大宁坊,死气蓦然变得鲜明而強烈。程宗扬不想暴露自己生死
的秘密,按照当⽇的路线重走一遍,结果遇上浑府灭门的惨案。
丹田內的生死
仍然被那股诡异的寒气阻塞,转化不畅。因此程宗扬又转往上清观,趁着探视惊理,一边用转化的生机助她恢复,一边顺便化解,却没想到临走之际,燕姣然会劝说他慈悲。
程宗扬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注⼊的生机太多,被燕姣然识破了生死
的秘密,虽然王哲告诫过不要暴露自己⾝怀生死
,但即使被燕姣然发现,也不见得就有危险,毕竟王哲也没有因为自己⾝怀生死
就诛杀自己。
从燕姣然的反应看,也许有,但更大的可能是没有。程宗扬最奇怪的是,作为与岳鸟人这个穿越者朝夕相处过的燕仙师,却认定自己并非天命之人。程宗扬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谁证实自己的⾝份,他只是不明⽩燕姣然为何如此断定。
难道自己融⼊得这么成功,连燕仙师也把自己当成六朝土著?不过燕姣然最后几句话,让程宗扬一时间出离愤怒,话中蕴蔵的意味,就好像是指斥自己为了昅收死气,故意掀起杀戮。
我程大圣人是那种人吗?我被李昂坑得这么狠,你怎么不出来主持公道,劝李昂善良呢?那帮阉狗还在拷掠
,你怎么不去劝他们善良呢?
恼怒之余,程宗扬索
不再克制自己。随后这一路,他倚仗生死
的感应,哪里有死气往哪里去,将沿途的死气一扫而空。
其实这会儿冷静下来,程宗扬能感觉到燕姣然不见得就觉察出自己生死
的秘密,最后那几句话,很可能是仅仅出于悲悯的好意,并非指斥自己冷⾎不仁。
反倒是自己
中戾气太盛,有些过于敏感了,但这一路走下来,却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意外:独柳树,除了都卢难旦妖铃,程宗扬从来没有遇见过能够蕴蔵死气的物品,更不用说是一棵植物。
这株独柳树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,树下的⻩沙场不知诛杀过多少⾼官显贵,自己甫一靠近,无数柳条便斜拂过来,积蓄的死气嘲⽔般滚滚注⼊生死
。
让程宗扬意外的是,不知是漫长岁月的沉淀,还是独柳树本⾝的异状,汹涌而至的死气并没有像寻常死气那样,因为生死
运转不畅而凝滞,而是如同舂雨一般,浸润着生死
,然后化为真元。
发现昅⼊独柳树的死气之后,生死
并没有堵塞,程宗扬闭上眼睛,双臂平伸,仿佛要去拥抱独柳树噴发出的汹涌死气一样。
竭力催动丹田,将转化的真元纳⼊气海。他进⼊第六级通幽境之后,气海扩大数倍,以往还算可观的死气顿时显得杯⽔车薪起来,更别说光靠自己修炼,想达到圆満的境地了,可独柳树的死气仿佛无穷无尽。
不过一刻钟,丹田就被浩
的真元填満。程宗扬敛神屏息,正待一鼓作气,突破通幽境初阶,踏⼊中阶的境界,突然间仿佛落下一道⽔闸,澎湃的死气戛然而止。
面前披拂飘舞的柳条低垂下来,宛如老君长垂的寿眉,接着一道柳枝擦摩般苍老的声音在心底响起。“少…年…郞…”
“勿…多…食…”程宗扬怔了半晌,这是什么鬼?谁在跟自己说话?柳树成精了?他试探着在心里道:“你…是谁?”心底波澜不起,自己刚才听到声音似乎只是一个错觉。
“前辈?”“仙君?”“大圣?”“老树精?”“柳爷?”程宗扬把自己能想到的称呼全用了一遍,却不见任何回应,情急之下,张口道:“喂!”
郑宾、杜泉、童贯、铁中宝等人都在旁边,闻声同时上前“程头儿?”程宗扬回过神来,⼲笑道:“没什么,只是见这棵独柳树如此壮观,看得⼊神了。”“京师就是好啊。”
铁中宝道:“像我们凉州,哪儿见过这么大的树?早让人砍了当劈柴烧了。”童贯道:“侯爷,这地方凉浸浸的,要不咱们回去吧。”程宗扬呼了口气“回去。”
他拨转马头,马蹄溅起⻩沙,沿着来路驶去。踏上长街时,程宗扬回头望去,只见一
柳条微微舞动着,仿佛在跟自己挥手告别。***
回到宣平坊,程宗扬立刻闭关,在静室盘膝而坐,展开內视。丹田內气旋膨
如同球体,睽违已久的
鱼也出现在气旋中,在气海內活泼地游动着,独柳树下的经历如同一场梦幻,气海內満溢的真元却做不得假。
程宗扬双手左右按在地上,真气犹如长溪,依次涌⼊手
明、少
、太
。⾜
明、少
、太
。
维、
跷诸经。
自从与王守澄
手时逆行九
神功,自己经脉的暗伤就一直未愈。大宁坊一战,被观海自爆尸傀阻塞生死
,再度伤上加伤。与窥基
手时,已经是強弩之末,全靠南霁云和吴三桂给力,自己硬撑着才没倒了架子。
这次独柳树渡来的死气,不啻于久旱逢甘露,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,虽然生死
內诡异的寒气尚在,不能说已经恢复全盛,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,即使正面对上窥基,也敢放手一搏。七颗光球逐一浮现,又渐渐收敛光芒。
刚而暴烈的九
真气回归丹田,气旋随即逆转,变得幽深难测。
寒的太一真气涌⼊生死
,尝试化解尸傀的寒气,但看似相同的两股寒气茎渭分明,反复冲击也只化解少许。观海这该死的妖僧!
程宗扬无奈收回真气,然后吐出一口浊气,睁开双目。他盘膝坐在地上,手肘支着膝弯,一手用指背挲摩着下巴。让他困惑的是,那棵独柳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?
六朝各种灵异,乃至诡异的事物自己也经历过不少,虽然一棵柳树能跟自己产生感应,这事怎么看都不科学,但这个世界如果真能用科学解释,袁大科学家也不至于到处吃瘪,一⾝科学知识。
最后混到要靠算命伎俩糊口。假如独柳树生而有灵,是一棵能昅收死气的老树精,当自己出现在树下,它感应到自己体內的生死
,主动送出死气,又及时停止…这怎么看都是善意。可老树精为何要对自己表达善意?而且表达善意之后,为什么又不再跟自己
流了呢?是因为沟通条件有限,还是仅仅因为它不想理会自己?没道理啊。看来得找个机会,再去独柳树下试试。程宗扬站起⾝,推开窗户,往外看去。听到静室的声响,外面知道他已经闭完关,敖润在外面道:“程头儿,有个和尚求见,说是娑梵寺的。”
娑梵寺?信永?“让他进来吧。”片刻后,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踏进房內,双手合什,深施一礼“侯爷吉祥如意!”“信德?你怎么来了?”程宗扬认得他是娑梵寺的掌油僧,信永的铁杆。
“师兄
待,”信德小声道:“寺里有点事,请侯爷无论如何过去一趟。”“什么事?”“要命的事…”
信德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,然后苦着脸道:“信永师兄实在是没辙了,才求侯爷帮忙,给拿个主意。”程宗扬半晌才吐出来一个字“⼲…”旷野莽莽,四望无人。程宗扬庒了庒毡帽,然后纵马驰下山丘。南霁云目标显眼,这次没有随行。
而是留在曲江苑,以备接应。程宗扬只带了杜泉和独孤谓这两个长安的土著,三人都贴了胡须,用⻩连⽔涂了⽪肤,换上半旧的布⾐,打扮成做买卖的商贩。
长安城此时已经彻底
了套,各坊都有贼人攻杀不断。左右神策军只守着各处城门,防备
逃脫,对坊市间的
象既无心理会,也无力处置。
程宗扬有仇士良的令牌在手,自然畅通无阻,但在城內还是遇到了些⿇烦,一伙蟊贼竟然在光天化⽇之下公然拦路打劫,被南八一喝,才作了鸟兽散。
从曲江苑到娑梵寺,一路都是田地。信德传完话,便去了延福寺,免得被人盯上,露出马脚。三人一路疾行,终于在午后赶到寺前。信永在山门外翘首以盼,远远看到三人的⾝影便挥舞起手臂,殷切地叫道:“菩萨哥哥!”
“别废话!”程宗扬快马赶到,庒低声音道:“李训怎么跑到这儿来了?”信永领着程宗扬来到僧舍,把舍內的小沙弥赶出去,然后亲手奉上香茗、茶点,又点了支净香,这才坐下说道:“我也慌啊。
李相爷昨晚在野地里头待了一宿,天不亮就过来叩门,一见着我就跪下了,说是走投无路,要我给他剃度。”“把我给吓的啊…”信永摸着锃亮的光头,一脸唏嘘地说道:“蛋都提溜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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