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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只觉神情气慡
 那片诡异的竹林,天空也仿佛是阴郁的,面前的人像是个恐怖又呆滞的傀儡,文簇吓得跑开,而后再也不敢踏入那片竹林。

 那位大师兄自文簇记事以来都一动不动地待在那片竹林里,早就是清行观内众所周知的活死人了。没有人给他一个痛快,但也没有人管过他,他还活着。却已经没有存在感了。

 这件事月行观众人也从来讳莫如深。真宁还在警告他:“若你不断了那份心思,你便会沦为和你大师兄一样的下场。”

 “无、清净乃是清行经的要义。你既已破六层,当了悟舍诸爱落嚣尘的道义。如今却经脉混乱,真气相冲,又是何苦呢?”

 “这些年来,能习得清行经破第六层的也不过出了一个文晦,一个你而已。为师对你寄予厚望,你年纪尚轻,切莫入了歧途。”

 “为师不追究,你现下悬崖勒马,同她了断还可及时止损,否则为师也救不了你。”真宁苦口婆心地劝道,文簇还愣愣的不敢相信,他会变成大师兄那个样子吗?

 “师父,你骗我是不是?”文簇犹疑地问他,那双眼睛在这几越发瘦下去的脸颊上显得愈发黑白分明。

 “我、我没法了断的,我做不到的,师父。”文簇几乎是在乞求,急切地看着真宁。***真宁拍了拍文簇的肩膀:“好孩子,没什么做不到的。”他语气温柔,目光却太冷:“做不到?那你就情愿变成一个活死人吗?”

 “弟子…”文簇低头沉思,想了想还是坚决道:“若是要与她分离,弟子宁愿变成活死人。”真宁冷冷笑出声,笑声轻蔑又嘲弄:“傻孩子,你不知道会有多痛苦所以可以义无反顾。为师不你,不过可以让你提前感受一下。”

 “届时再来告诉为师,你做不做得到罢。”文簇不明所以,真宁已点在他眉间,令他昏昏睡去。不知止,必附魔道。这些天真的孩子们,总觉得可以为情爱牺牲一切,可是真到了那一刻,他们不是退缩就是后悔。

 罢了。谁叫他是这孩子的师父呢,他便好好给他上一课,叫他途知返。断情之法,惟一惧字。文簇不过十八岁的少年,又如何扛得住这样的恐惧呢?幻梦一醒,文簇仍旧会是他最器重的弟子。

 文簇再睁开眼时,已是夏夜月圆,山花烂漫之景,他牵着苦楝的手在那片柔软的草地奔跑。要跑出姑灌山,离开月行观。燥热的风,高悬的月,清淡的花,他转头看苦楝,那双眼里的情愫温柔敛约。

 他义无反顾地带着她走,好似从此自由,永远不会再回道门了。夏夜私奔的浪漫却也延续不了多久,渐渐的,文簇浑身如被百虫蛰食,血脉仿似溃烂涌动,他停住了。

 “小道士?”苦楝轻轻开口,他昏昏沉沉地抬头笑了一下,手遮住口鼻,指尖不间断地滴落血,他想开口安抚苦楝却说不出话。苦楝的表情越来越惊讶,文簇撑不住,膝盖一软,跪了下去“小道士!”苦楝来拉他。

 他看到她眼中倒映的自己的模样,七窍血,瞳孔无光,他想笑一下都动不了。只有那只右手还同十指相扣,显得倔强又固执。

 他还没有走出这座山,他要和她一起走出去的,可是他却连动都动不了了,就这么麻木地摔在草地上。意识也渐渐远去了。

 只有身体好似被切割开来,五脏六腑像是石化了一般,坚硬又疼痛,他听见有人在哭,颤抖着碰了碰他的脸,抵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。是苦楝罢。

 她的手好似松开了。是温柔又坚决的力道。文簇有些慌张,他不想松开她的手,无法蜷曲的指节保持拢起的姿态,被她一掰开了,他惶恐地竭力睁大眼睛想去看她。

 眼前只有一片朦胧紫纱飘过。月亮还是那么漂亮冷清,周围的花香、草香他闻不到了,他直地跪在草地上,眼睁睁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远。

 温柔的月光披在她的身上,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的紫纱披帛不见了。黑纱忽然吹来,遮住了他的眼,像漫漫而来的黑云,雷声随之姗姗来迟。

 夏夜多雨,雷电雪亮,草木被风吹雨打,委顿在地,他听见烈的风雨声,吹得远处的树哗哗作响,似要倾塌。无限放大的雨声,他独自一人在这个闷热定格的雨夜听见万物的嘲弄。

 他被淋透了,他可笑的坚持与爱意留不住她,只困住了自己,把自己僵化成一座石像,成为一个无声无息的活死人。自以为是。师父教训他教训的对。斗转星移,时移世易。

 他死不了却也活不得,他困在了姑灌山,成了第二个大师兄,而那个人从未回头看他一眼。一腔孤勇的爱意变作经年累月的怨恨。要不是为了她,他怎么会变成这样?但是她却断然抛下了他!

 风沙掩埋,寒雪摧刮,不知名的鸟儿会来啄食他的脸颊,昼伏夜出的野兽会来撕扯他的血,但他不会死,他的血会重新生长愈合,供那些野兽不断噬咬,反反复复的痛苦,死静漫长的永生。

 他像是一棵破败顽强的老树,死了生,生了死,不过是提供万物养分的哑巴,活该受践踏的。可他本是月行观最有天资的弟子,若不是为了她。

 他又何至于沦落到被野兽欺凌的地步?恐惧、痛苦、怨恨、愤怒摧毁了他所有的勇气与爱意。枯死的树结不出果,正如活死人拥有不了爱,他知错了,他怕了,他不应该不听师父的话,他不敢了。

 他再也不敢了。假如能重来,他决不会再忤逆师父了,他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士而已。

 他受不了这些永不停息的苦,那些无知无畏的勇气被无情地击碎,模糊的恐惧与不安具象化摆在眼前。若爱是牺牲是无望,他不敢。少年人冲动莽撞的爱意撑不过一个夏天便迅速凋零了。

 真宁给了文簇三个月的梦,三个月足以摧毁一切了。断情之法,惟一惧字。真宁看着陷在梦中痛苦不堪的文簇,施施然离开了。

 ***再收到文簇消息之时已是深秋,恰逢苦楝正在街市里挑选贺礼。今是舟疏的生辰,苦楝不知送他些什么,顾及他的子,不好选太贵重的,只挑了枝别致的笔和一方松墨。

 她刚踏出店门,一只灵动的纸鹤便凑上来,落在她指尖化作丽的字迹。“盼与汝别云山相见…文簇。”苦楝有些奇怪,小道士每次不都是自己巴巴地跑来,何时要她去寻他了?但转念一想,自从那夜一别已过半年,小道士恐怕自己钻牛角尖,不敢来见她。罢了。去寻他一回又何妨?

 她正施法,正听见那边小摊贩的吆喝声,定睛一瞧,那边卖着竹筒包的甜粽,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,不由自主想到小道士应当许久没下山,没尝过这些他喜欢的吃食了。回过神来,苦楝已买了不少吃食拎在手里,她轻轻收进储物袋里,这才动身去别云山。

 风景变幻,别云山上枫树万株,湖光景蜿蜒成画,枫叶似绣娘们精心织就的华丽红绣,薄薄地覆在湖面,一眼望去火红绵亘,她落地之时正在枫树林中,旁边就是那动人的湖景,还颇为悠闲地眺望湖面,只觉神情气,风景怡人。  M.laNm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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